老常:
你好!
匆匆一别已是十载,难得静下心来给你写上一封信,今日提笔却似有千言万语在心里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。今年我38了,我们同岁了,明年你是不是就得叫我哥了呢。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,这个梗已经被玩坏了,如果你能看到的话。
前两年,老猛把胆割了,因为过度酗酒,那一次差点把命送了。现在倒好了,老家伙退休了,基本上是滴酒不沾,没事喝喝茶、蹬蹬自行车,身体比原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,感觉人也年轻了好多。这家伙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第一个人,还记得吗?那是2005年10月下旬的一个中午,我们正式搭档的第二天,你开车带着我熟悉辖区情况,快到中午的时候,我提醒你得回派出所吃饭了,你却告诉我说:“社区民警到社区连顿午饭都找不到,那是不合格的表现!”你就联系了老猛,想到沿途不少人叫我们回头去他们那里吃饭,我又问你为什么不去那些人那里,是不是有什么讲究。你笑笑说:“也没什么规矩,有的人你吃他一顿饭,回头给你添很多麻烦,你脑袋比我好用,我就不跟你讲了,以后你自己就会分辨哪些人的饭不好吃了。”现在想来,那时的我真的挺小白的。到了老猛家里,你把我介绍给老猛:“这是交警队刚调到我们所的小刘”。老猛跑来和我握手:“小刘你好”。当时你就火了:“小刘是你叫的吗?人家是大学生,文化比我高,能力比我强,LZ占个年龄大才喊他小刘,你算老几?要喊刘警官,或者就喊强哥!”你知道吗,我觉得你当时的表现就像个老混混带着小混混超社会,但是,这样的形象应该就是那个时代社区民警的典型吧。当时的我只能向老猛抱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。从这事以后,至今为止,没有一个人叫我“小刘”的。你知道我这个人,人敬我一尺,我敬人一丈,后来我也用我的真心折服了这些个老家伙。老猛很快改了口,“强哥”一直叫到现在,然后他非要请我们喝酒,你把车钥匙给了我,很认真的告诉我:“社区工作其实很简单,交上几个朋友,喝上几顿酒,下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立马就知道了。”不过这一点我没有学你,你知道我酒量不好,想学也学不来的,我用我自己的方法也走出了一条不下于你的路。如今走在辖区里的任何地方,都有很多人叫我吃饭喝酒,我不敢呀,就我这酒量到哪都是醉,许下了好多酒局,一个都没有兑现,也许不少人正在后边编排我呢。倒是有个例外,我是真想去的,原来在派出所工作过的老孙约了我好几次,由于工作原因一直都没能成。
说起老孙,他家那调皮小子你还记得吗?当年才十多岁,应该是念初三吧,特别贪玩,老孙怕他学坏了,跑到我们办公室来诉苦,你晚上特地拉上我去了一趟老孙家,狠狠地批了那小子一顿,还威胁他说:“你小子要是不学好,看我不亲手把你抓了!”想起了吧?我告诉你,去年冬天,这小子结婚了,我可是一大早就去了。虽然最终也没有做成什么学问,倒是也正正经经、本本分分的,现在是一家驾校的教练,教出了不少的学生了呢。当时我挺佩服你的,一个叛逆期的小毛孩子愣是给你唬住了。师父后来知道了,竟然说我是个书生,少了些煞气,缺了点匪气,不适合干这种事,更不适合办案子,这也是后来推荐我干内勤的原因。当年我可是相当的不服气,我放着程序员的高薪不要回来当警察,那就是要当刑警的,为了他这句话,我憋着一股劲着实漂漂亮亮地办了几个案子呢。
一说办案子,我挺恼你的。我们是搭档吧,说好的一起办案子,你哪次不拖我后腿?特别是2006年初的那件强奸幼女案,我们需要到妇科去固定一份证据,你竟然让我一个人去!我有多么希望你陪我一起去你知道吗?我一个未婚小伙子在妇科门诊室,周围一大群中年大妈问东问西,热血沸腾,正义感爆棚,口水都快把我淹死了,我甚至能从她们眼中看到凌厉的凶光,我估计要是嫌疑人在现场的话,光凭眼神都能把他杀死!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?你竟然让我一个人去!可我心里又憋着一口气,我不想放弃刑警梦!通过这个事情一逼,我倒是放开了,跟女生说话也不脸红了,到社区跟大妈们也能聊得上了,后来去相亲,我竟然敢把师父这个介绍人撇开,自己一个人去!最后我还是听了师父的话,转做了内勤,管着户籍,偶尔兼职做社区民警,倒是把我的特长发挥出来了,也成就了现在的我。这么一说,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你了?我一直追问师父,这事是不是你们两个串通起来逼我的,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,我感觉就是!是这回事吗?
我总是、经常、一直选择性的遗忘你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们这一事实,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回忆最后的细节。2008年5月11日晚上,你和陈静行政拘留了一个故意伤害的小混混,5月12日早上,是陈静、小理子、杰三娃到派出所满月的日子,值完一个月班回归正常值班组,这天该小理子值班,陈静以家在人寿为由,让年龄最小的小理子回家去修正一晚上,早些出发还可以回家去搬点东西,就这样,小理子上了我的车,我们下山了,陈静上了你的车,先是去河对岸的国坪村出一个现场,然后去了银厂沟,去了谢家店子,你们俩就再也没有回来。最紧张的半个月救灾之后,一天晚上,小理子在帐篷里幽幽地对我说:“强哥,值班的该是我。”我说:“我们现在哪里还分什么值班不值班啊?”他又倔强地说:“12号那天,值班的该是我,不是静哥!”这事我是知道的,老家达州的杰三娃还没有租到房子,当天也没有走,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,思忖片刻,我说:“这都是命,该你的就是你的,躲也躲不掉,不该你的就不是你的,争也争不来,就拿邮局旁边的茶馆来说把,老平方垮了吧,结果没死人,就因为邮局门口的一个车祸,大家都去看热闹了,都站在街上呢,还有供销社的老杨,每天中午过后都要到派出所门口的小茶馆打麻将,那天别人怎么叫他他都不去,非要回家睡觉,人就这样没了,你想太多了。就算你不跟我下山,谁进银厂沟还是两说。”我记得我说了很多话,小理子默默的哭了很久。又过了几天,我把你们拘留人的那个卷宗给了小理子,我说:“你静哥没做完的事,你把它整理好了交回来吧。”虽然后来我们都没有再提起这档事,但我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。每年5.12我都联系老战友们回来看你们,小理子前几年一直都没有来。他说陈静在人寿县局治安大队工作时是“治安之星”,他辗转调到了治安大队工作,可惜我们市局没有“治安之星”这个荣誉,不过他依然很拼,去年他被提拔为中层干部了,今年清明节的时候他来了,到派出所之后就问我当年的那个卷宗还在不在,我说我归档放在档案室了,要借出来看看吗?他微笑着摇了摇头。我知道他已经放下了,他把陈静想做又没做的事做了。看得出来,他很轻松、很开心。
还没有告诉你,我调到了小鱼洞派出所了,我走之后跟你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只剩下三个协警兄弟了,我其实也不算走,只不过是到小鱼洞警组罢了,你说呢?
先写到这里吧,心怡念警校了,今年5.12就不回来看你了,毕竟还是学业重要些,如果她毕业后能到这里来工作,我想老战友们都会很乐意带她的。
战友:小刘
2018年4月17日凌晨